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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向朝阳
“再见!”“再见!”周五,立秋之夜,我和贵哥挥手道别于地铁口。这是又一次寻常道别,如同刚刚结束的寻常对饮,雨后的夏夜有如秋天的凉爽,畅谈之后的微醺十分惬意。
一人一个二锅头不尽兴,再加一个平分,再加一瓶啤酒也是平分。贵哥即将行走青海湖,然后到北京大学做一年访问学者,寻常的街边串串香就是给他饯行。32年来,这样的畅谈与畅饮不知经历了多少场,然而,这一次的“再见”并不寻常,竟是“再也不见”。
行走的贵哥
一
32年前一个春天的下午,同事卿哥介绍我认识一位朋友。“李贵平儿,成钢的。”瘦高个子偏分头,红色T恤牛仔裤,川东口音带着儿化,自我介绍带着笑容。他就是后来的贵哥,巫溪人氏,年方27,风华正茂的小伙子,朋友们都叫他“贵平儿”,自然亲切。
因为同学的帮忙,贵哥由老家调到成都钢铁厂,先在《成钢报》写“铁人”故事,后调工会做宣传,与标语板报、总结报告打交道。我也刚从荣县调到纤维厂,与贵哥一墙之隔,办公室相距不足米。
首战高考失利,贵哥在面粉厂当过工人,是“从面粉里刨出来的大学生”。毕业后分在乡镇中学教语文也教史地,继而闯荡云南,县人才中心将其召回任县志办副主编并在县城落实户口,编完县志又调任副县长秘书。本来前程似锦,不知为何向往青白江,好在家属随行安顿下来,贵哥似乎心满意足。
二
青白江是著名的工业区,几大工厂都办有厂报,喜欢写作的人士不少。贵哥喜欢串联,把十多位厂报编辑或者通讯员串在一起,自然形成相对固定的朋友圈。爱好写作,臭味相投,茶叙酒会渐渐频繁起来,经过一轮轮流做东,贵哥提议AA制,多多交流,想聚就聚。怡湖公园南桥边,清泉龙门桃花林,都是欢聚的去处,成钢的粉尘,川化的氨气如影随形,并不影响谈笑风生。
聊天疲惫时也玩“抓鸡”游戏,每人3张扑克牌,牌大为胜,但在以弱示强、以强示弱、虚张声势等复杂较量中,一对3可能吓跑一对4,AK4可能打飞AK7,从而引发意外的胜局。贵哥比较勉强,抓几盘就瞌睡兮兮,需要假寐一会,但绝不早退,说好11点一定会坚持到23时。偶尔也到歌厅练歌,贵哥必点两首,一首《千万次的问》,一首《弯弯的月亮》,“千万里我追寻着你,可是你却并不在意……”“你那弯弯的忧伤,穿透了我的胸膛……”“托物言志”吧?大家猜想贵哥似乎还藏着别样的追寻。
年11月4日,贵哥的“扫描”《都市女郎学驾车》与本文作者的“透视”《校园里的鞭子》同时刊发于《四川法制报》。
更多时候还是互晒“豆腐块”,交流投稿经,希望尽可能把名字写上更多报刊。贵哥觉得“豆腐块”太不过瘾,着手尝试“扫描”或曰“透视”,观察社会现象,讨论社会问题。这种写法相当于随笔,与“路边闲话”“灯下夜谈”的讲理不同,“扫描”或“透视”是不讲道理只讲故事,虚虚实实,亦真亦幻,笔法更为灵活,我们谓之“抓鸡”,当然稿费也更加丰厚。于是纷纷转型,写作水平在“抓鸡”过程中实现“跨越式”提升,“明星广告悠着点”“电视要变狼外婆?”……长城内外、大江南北,全国不少于家报刊“写上”了我们的名字。一稿多发、多稿齐发也是常态,有那么几天,我和贵哥的名字出现于同一家报纸,或者某一家报纸的副刊几乎成为青白江专版,卿哥在左,贵哥在右,我占了倒头条。
三
报刊日渐规范,“抓鸡”式的扫描红火几年日渐式微,国企改革却加速进行。在此之前或之间,瑞哥率先转身到了区报,旭哥转身到了区电视台,卿哥考上了公务员,我改行做了工厂销售员。贵哥仍然坚守在工会,还干了一票大事,编著第一本书——《开拓者的风采》,把笔墨洒向一批改革的“弄潮儿”。
《开拓者的风采》封面
撤并科室、减员增效、歇岗下岗……“铁饭碗”已经锈迹斑斑,我与贵哥两个“中文系”基本上算是工厂的累赘,毕竟钢笔炼不出钢铁,毛笔也纺不出纤维。“向何处去?”“敢问路在何方?”我和贵哥“千万次的问”,“弯弯的月亮”却给不出确切答案。熬到年,贵哥终于下决心停薪留职,应聘到《华西都市报》,分在社会新闻部,主打医疗卫生口。周末回到青白江,贵哥一如既往约大家茶叙,我们打听记者的“活法”,贵哥说“压力很大,努力坚持!”待到转正,我们举杯相庆。
跑销售不适合,下车间当值班长更不适合,闻见我身上的硫酸味儿,贵哥多次鼓励我向报社转型。于是,我也停薪留职,第一站考入一家新成立的报纸,与贵哥同在一个大院,他祝贺我,“朝阳,好好干,过两年我们一人开个奥拓回青白江。”可惜,这家报纸不出两月便将我的“奥拓梦”变成一枕黄粱,辗转到《蜀报》才算“活下来”,又辗转到《成都商报》才安身安心,与贵哥的空间距离重新回到米之内。
初到《蜀报》无口岸,也没有指导老师,医院,采访到“胡豆黄”这种怪病,还带我采访过饱受电话骚扰的,稿件都发了看点。请我在二号桥头吃串串香,贵哥传授经验,“多发名片交朋友,多打电话问新闻。”有时就在贵哥的单身宿舍将就一夜,次日起来各奔东西,各自寻找明天的早餐。
四
记者是表面风光背后辛酸的职业,没有稿件就没有收入,连续三个月挣不够基本稿分或被开除,尤其是独家漏报考核十分严酷,挨了漏报批评罚款,抢了独家得罪同行。为了“活下去”,贵哥必须拼,我也必须拼,见面机会反而稀疏起来,偶尔见面必定诉苦一番,但各种头疼脑热都只能独自承担。
跑了几年社会新闻,贵哥改做文化记者,又改做编辑,总觉得业绩平平,无贵可言,十年前甚至萌生退意。正当50岁的年龄,重新开始能做什么呢?我劝他务必坚持,贵哥思虑再三也决定坚持,一边守住阵地一边主动出击,重新拾起笔来写“贵哥散打”,后来又倾心于“贵在行走”,努力寻找传统游记散文的突破口,“时不时写点”成为他在朋友圈里分享作品的标签。
“时不时写点”不是简单的事情,除了编好版面,下班时间交给读书,周末、节假日甚至年休假都交给了行走,马不停蹄寻找素材,废寝忘食定然不少。几年时间,贵哥在《人民日报》《光明日报》《南方周末》等各大报刊发表稿件余篇,出版专著《历史光影里的茶马古道》,第三本《人文蜀地——一份记者的行走笔记》、第四本《穿越横断山的南丝之路》也已成稿。在报社的职务晋升到副主编,社会职务多了四川省作家协会报告文学专委会委员、四川文学奖评委、四川省五个一工程奖评委,并选定为北京大学访问学者。在四川乃至全国新闻同行里,这样的成就堪称另类的旗帜,但是贵哥并不满足,行走于青海湖,自觉“越写越自卑,越写越浅学”,还在“寻思是不是可以走出蜀地,寻求更大的提升机会。”
五
我与贵哥的求学从业经历惊人的相似,同一年考上大学,报的都是师范学院,都读中文系,第一份职业都是教师,在大致相当的时段调到青白江,从事的都是群众团体工作,又在差不多的时段停薪留职进而奉还“铁饭碗”,转行投身于媒体。无论写作还是求职,他都是侦察兵与探路者,尽管成绩差之甚远,但彼此相知,心心相印。
每每说起青白江的朋友圈,我和贵哥都特别怀念,也时不时开着“奥拓”回去与老朋友AA相聚。饯别之夜,我们商定要写一篇稿件作为纪念,可惜刚拟一个开头就传来贵哥的消息。我的第一反应是又一次“抓鸡”,然而很快知道“底牌”,一个惊叹号,一个疑问号,一个省略号。
贵哥一去不返,犹如侠客的神秘远行,在朋友圈产生的震动不亚于一次地震。无言的悲伤穿透了亲友的胸膛,令人相信了天妒英才的存在,也令人怀疑天道酬勤的必然。是行走太累了吗?是厌倦写作了吗?是发现“天书”的秘密了吗?我“千万次的问”,“弯弯的月亮”都不愿给我答案。也许,贵哥也在远方说了千万次“对不起”,默默地祝福着亲友们,只是没有信号传过来。
千篇文章三本书,生命的最后10年是贵哥创作的黄金时代。主观上看,贵哥挣工分挣稿费挣名气,似乎都是为己。但站在茶马古道、南丝之路以及若干古镇的角度看,贵哥却是难得的代言人。魏文帝曹丕说过,文章是“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”,贵哥以笔代言,留下丰富的“大地散文”,应是对历史文化的积极贡献。
贵平本名桂平,本质如同桂树,“何须浅碧深红色”“自是花中第一流”。一直心怀“侠客梦”,努力追寻“桂留香”,桂平应该会行走于桂宫,结识嫦娥姐姐吴刚哥,时不时品尝桂花酒,时不时写点“月光散文”。时不时飘洒的雨滴,或许就是分享带着桂香的“天作”,因为贵哥还有一个网名,“巫山小雨”。